給難忘的唐拉
關(guān)于那座山,那些人,那段日子,心里一直有個解不開的結(jié)……剛到拉薩的那天夜里,下雨了,聽老隊員們講,下雨好,下點雨有助于適應(yīng)高海拔。雨一直下,直到我們進(jìn)山.。
到大本營原本只需要三個多小時,我們卻超了將近一倍的時間。我背著包,搖搖晃晃,一直走在隊伍的末尾。每走一步,我都會停下來歇一陣,越走越感到絕望,只想走到某一步時突然跌倒,再也無法向前。我寧愿長眠于此,也不愿再這樣痛苦地前行。我的包在一點點縮小,隊友們分走了我大半的物資。而我,依舊舉步維艱??粗胺降年犛?,我心急如焚;抬頭看看遠(yuǎn)方的唐拉,只覺得它越來越遠(yuǎn)。
高云鵬在后面陪著我,不停地為我打氣。休息的時候,看著太陽照耀著的唐拉,藍(lán)天下,它白得有些眩目。
那天下午的適應(yīng)訓(xùn)練,我沒有去,昏昏沉沉地躺在帳篷里??匆姶蠹业臓顟B(tài)都那么好,我很欣慰。然而在欣慰后面,又為自己隱匿著一點遺憾。心里空空的,澀澀的。看著唐拉,她就那么靜靜地呆在那兒。難過中突然夾雜了幾分釋然。
教練說,明天大家上C1,怕是要送我下去了。高原反應(yīng)加生理周期讓我連坐的力氣都沒有。然而,晚飯,我還是特意當(dāng)著教練的面呼嚕呼嚕地喝著粥,只想讓大家看到,我很好,我明天能跟你們一起上去。
那天晚上,高云鵬跟我拉鉤,說我們一定能一起登頂。我哭了,控制不住。唐拉,是我一直以來的夢。我盡力安慰自己,我告訴自己,只要今天休息好,明天早上醒過來一切都會好的。但卻怎么都睡不著。
突然想聽歌了。戴上耳機,往日平淡的曲子此刻給了我無限的力量。我仿佛置身于某個自習(xí)室中,爸爸媽媽,還有朋友們的身影不斷在眼前閃現(xiàn)。那些熟悉的旋律,讓我回想起經(jīng)歷過的一個個美好瞬間。我不再絕望,不再恐懼,甚至,不再憂傷。
我睡著了。一夜的美夢把我?guī)蛱炝?。這是我上山以來睡得最好的一夜。一切高原反應(yīng)似乎一夜之間消退……向C1進(jìn)發(fā)的那天,我沒有背包,睡袋和羽絨服都分給了別人。然而,前方的路還是很漫長。看到的,只是白茫茫一片。每當(dāng)教練從我身邊經(jīng)過,我總是堅持著給他們一個微笑。我相信,那時的微笑一定是20年來最難看的,但卻是最真誠的,它發(fā)自心靈深處那個最純潔的地方。
每休息一次,我總是提前出發(fā),希望以這樣的方式來彌補自己體力上的不足。但每次走出很久后回頭看,發(fā)現(xiàn)隊友們離我并不遠(yuǎn)。每當(dāng)這時,心靈上都會受到一次不小的打擊。當(dāng)我欣喜地走到一段路的盡頭時,卻發(fā)現(xiàn)它其實只是另一段路的起點。沒完沒了的雪坡,耗盡了我全部的體力。我發(fā)誓,這是我已活過的那段生命中最累的一天。我不得不承認(rèn),走的越高,風(fēng)景越好。站在高處向遠(yuǎn)方望去,眾山盡收眼底。綿延不絕的遠(yuǎn)山,還有,清澈的藍(lán)天,潔凈的云朵。
坐進(jìn)帳篷,恍如隔世,白天經(jīng)歷的那一切讓我的靈魂得到洗禮,我如同重生了一般,享受著生命的美好。有熱水喝,有饅頭吃,天吶,那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?。∥疫@才明白,活著其實才是一件最浪漫的事。以前的我們,總是奢求的那么多,而現(xiàn)在,所有的一切都變得黯淡,毫無意義。真正璀璨的是生命,不需任何外物的陪襯,真實樸素的自身,是最吸引人的地方。
從帳篷里探出頭去,看著絢爛的星空,遠(yuǎn)處青藏公路的燈光,我感覺自己在天堂里。
那天風(fēng)雪有點大,當(dāng)我站在6330米的唐拉頂峰時,心情竟然有點出乎意料地平靜。幾個月來朝思暮想的地方,真的上來了,卻覺得沒什么了,倒是快到頂峰的那段路,只知道還要向上走,只知道頂峰近在咫尺,只知道我的夢想終于要實現(xiàn),想著這些,想著那段死一般活過來的日子,我有點激動,難以克制內(nèi)心洶涌的波濤,淚水靜靜滴落,滑過臉龐。但這一幕,我沒讓任何人看見。
給爸爸媽媽打電話,這輩子打的最高的電話。我希望我的勝利能與最愛的人分享,包括我的親人和我親愛的隊友。
我穿越云端,來到這里。多么神奇。
從此,唐拉成為了我心中最圣潔的一個詞。她見證了我生命中最輝煌的一段日子。此生,或許只有出嫁能和她稍稍媲美,卻又遜色很多。
我一路走來,翻山越嶺,和我的伙伴們,站在了這里。終于,終于,終于…… (田小晨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