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昏過半, 山路像平日一樣被人們光顧, 人很多, 空氣卻不嘈雜, 彌漫著群花的馨香, 花香籠罩著整條山路,從山腳到山頂, 沒有一絲遺漏的地方。
從山腳到山頂, 花香馥郁, 和空氣交織混合, 人們很難辨清是哪一種花香,幸好不同地方的花香有略微的區(qū)別,細細品味還是能夠辨別一些的。山腳下野菊花最鼎盛, 野菊花香令人放松, 舒緩心情, 散發(fā)著別樣的氣息。 往前走一些, 拱鼻輕嗅, 茉莉花的清香撲鼻, 壓蓋住了群花的芬芳, 四溢的清香浸染了這片空氣, 只有這樣才能一下子嗅出?;ㄏ愀魈幝圆煌?一路朝山頂延伸, 恰能連成一條優(yōu)美的弧線,從太陽或者月亮和星星的高度看這條弧線, 就會發(fā)現(xiàn)弧線完全重合了整條山路。
山路緊靠山的向陽面,恰有殘陽透過薄云層斜斜地透射到山路, 微風(fēng)緩緩, 裹著余陽前行, 余陽夾雜著音樂,風(fēng)一路吹, 余陽一路隨, 音樂也是緊跟其后。
微風(fēng)倏地吹過, 樹的青綠色葉子搖搖曳曳, 細樹杈也是忽閃忽閃。 山路兩旁假石歌唱的音樂是那么悠長, 像一條長長的絲帶,披在整座大山的每一寸肌膚上, 襯出莊重典雅。 步行者們傾心聆聽, 跟著歌聲節(jié)拍, 和聲落腳, 應(yīng)聲抬腳, 有些人嘴角不由地蠕動, 輕聲哼唱, 連腦袋也前后左右晃動,這些人無疑是迷失在這音樂的海洋里的“醉客” 了。
傍晚時分, 山路的步行者大多是結(jié)伴而行, 如青年戀人, 三口之家, 還有已過花甲的老兩口, 步行者們帶著自己最心愛的人山路漫步,他們身體在行走,靈魂也在路上。步行者們夕陽下漫步, 微風(fēng)中漫步, 音樂里漫步, 只不過他們分屬于三個不同的時光。
時而牽手, 時而摟肩, 時而又環(huán)腰前行, 這是年輕的戀人,他們綻放著世界上最美的青春, 最好之韶華, 青春在他們的臉龐駐足, 時光也為之動容。他們步伐輕快, 不斷超越其他步行者, 嬉笑時采花, 微笑時攝影, 大笑時奔跑; 他們一會兒如同低飛的雙燕, 一前一后追逐嬉戲, 互相啄咬; 一會如同高飛的雙鶴, 一起高飛, 一起降落, 修長的脖頸交織在一起, 象征彼此愛之熱烈。
小小身板騎在高大男子的肩膀上, 左右搖擺, 身旁的母親用雙手小心地護持, 生怕稍不留神會跌落, 然而這小小身板卻活躍得像只猴子, 極其不老實。 這是一個三口之家, 沉默的父親還是沉默, 額頭上的鬢角有些花白, 臉龐卻滿是輕松笑容。 幸福, 這兩個大字寫滿了母親嬌小的臉龐, 略帶皺紋的雙眼, 掩蓋不住偌大的喜悅。這只 “小猴子” , 一見到新奇的事物, 就手腳亂動, 嘴里還吐出含糊不清的話, 越是興奮,越是亂動, 而父親將頑皮的家伙牢牢固定在自己的肩膀上, 他的大手愈穩(wěn), 母親的眼神愈是關(guān)切, 兩只手前后地扶住這小家伙, 防止跌落。小家伙明亮的雙眼一眨一眨地, 一會望這兒, 一會望那兒, 還伸出小小的手指指向小鳥,指向松樹, 指向緩緩而行的老兩口。
步伐很慢、很穩(wěn)的兩道身影是雙雙年過花甲的老兩口。 老人總是晚餐后就空閑了下來, 散步是他們經(jīng)年累月的習(xí)慣,距家不遠的山路已經(jīng)有了老兩口十幾年的身影,春夏秋冬四季, 天氣尚佳的時候, 他們從不會缺席與山路的約會,當然, 也是老兩口的二人約會。他們互相攙扶著往前走, 偶而說一句不被對方回應(yīng)的話, 聽不到回應(yīng)也不生氣, 只是轉(zhuǎn)臉望一眼, 繼續(xù)往前走。 也不知年老的他們,能否聽得到彼此的“表白” 。
音樂緩緩流淌, 淹沒了整條山路, 也淹沒了三個不同的時光。 青年的戀人像是山路的頂端, 他們擁有最寶貴的時光, 極旺盛的精力, 還有無比熾熱的愛。耳畔的音樂對于他們而言, 是生活的交響曲, 是對愛情、 對青春的歌頌與贊美, 聽著這交響曲, 他們更加昂揚, 更加堅定。 頑皮的小家伙還不懂得音樂, 卻能跟隨節(jié)拍舞動手臂, 活脫脫就是一個機靈鬼。 穩(wěn)重的父親是個兢兢業(yè)業(yè)的工人, 不懂得什么典雅的音樂,可能對父親而言, 《咱當兵的人》 和 《大河向東流》 兩首大開大合的歌曲才是他的最愛。 母親則很樂意聽這種音樂, 生活本就操勞, 難得的閑暇之時, 總會放幾首舒緩的曲子輕松一下身心, 解一解精神的疲勞。 這音樂對于三口之家就像波瀾不驚的湖面,就像萬里無云的藍天, 很平淡, 也很幸福。 老兩口都有些耳背, 聽不太清這山路的音樂, 旋律緩緩鉆進老人的耳朵, 又毫無聲息地鉆出, 沒留下一點痕跡, 老兩口也沒有感覺, 唯一的感覺是耳朵舒暢了不少。 音樂就是一串實實在在的音符, 從一個人的心里鉆進另一個人的心里, 音符還是那一串音符,只不過心不同,進進出出的音符也沾染上了每個人的感受。時間邁步, 猶如仙人施展縮地成寸的神術(shù), 一腳踏進了未來。
總會有這么一天出現(xiàn): 那對戀人已經(jīng)不再年輕, 經(jīng)歷過人生的起起伏伏, 已經(jīng)慢慢歸于平淡了; 父親背著孩子漫步山路, 母親逗著孩子, 二人聽著昔日的音樂, 心境已經(jīng)大不同了, 小家伙已經(jīng)展翅高飛, 去外面闖蕩; 父親昔日挺拔的脊背彎了好大一截, 母親的容顏也已經(jīng)蒼老, 他們攙扶著對方, 很緩、 很穩(wěn)地走在這山路上, 只給這條山路留下了背影; 那對老兩口在幾年前就身體不便, 很難登臨這條山路, 再往后就相繼去世, 只留下了兩 小小的墳頭。
一首音樂沾染了三代人的歲月, 三代人歲月流轉(zhuǎn), 時光更迭, 心境更為迥異, 這是先后的不同, 相同的是,先行者也曾有過風(fēng)華正茂的青春, 有過幸福安詳?shù)钠降?后來者也會邁入遲暮之年。
時光一直往前走, 不回頭, 也不曾停頓, 看著一代人又一代人邁上了這條山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