快馬輕鞭,芒鞋竹杖,吟遍了溪山渚水;桂棹蘭槳,濁酒青樽,酹盡了故國江月。千古一夢,醒寐的只是時任的哀思,嘆息成微風千頃,靴文細田;飛鴻雪泥,遺留的只是去棹的漣漪,蕩漾成山河萬里,汴水依依。
峨眉山巨大的投影中放出了一梭快舟,穿山掠水地遠離巴蜀之地,載著太史公的史筆,相如的賦意,駛達京師,跑馬京華一蹄春風,俯仰間芳芳郁郁的一個致君堯舜的佳夢,讓歐陽文忠公避出頭地,卻在一遍吁息中滲滲然。金闕龍鑾前錚骨文膽,讓滿朝朱紫駭然聯(lián)袂,金玉之聲萬言書策,只撐滿了一帆風,悵然江漢。
杭州、密州、徐州、潮州,聊增詩卷;主簿、簽事、直史、通判,十年歸夢。馬臺受厄,筑室東坡,朝見吳山橫,暮見關(guān)山縱。江海余生,又憑何而寄;沙洲寂寞,恨無人可省。余杭自是山水窟,哪管得顧渚茶白梅溪瓜江,隔江便是搖搖欲墜的前秦帝子夢;山水瀲滟,晴方好,記不起平湖濯錦橫翠峨眉是和十年前的白雨跳珠一起投入詩囊的么?
此間不可無我吟,每有一詩天下欣讀,吟盡青山碧水,吟盡騷恨詩愁,那婉轉(zhuǎn)幽思,治安良策,可吟到了帝王的耳中?此間不可與君語,語天語地,黃岡詩酒,東望夏口,西望武昌,鶴仙闕夢龜蝦侶友,可望見了美人在天之彼方。
呵呵而去,煮芹燒筍的清香,伴著江上的一犁煙雨,消散在晨雨春耕中。
說甚嶺表蠻荒,浙東飛雨過江,使君東來,不是攜起了滿城氤氳么?風枝露葉如新來,日啖荔枝三百顆,不辭長做嶺南人的感慨,不是也矛盾著驚塵濺血流千載的浩嘆嗎?詹州有幸,東坡無意,不系之舟已灰之木,還吟著長賡斜夜染霜鬢。
嬉笑怒罵成文章,深涵光芒雄視百代的背后,是我除搜句百無功的謙遜,明月入戶幽人,燦然霜鬢炯如流水,所憂者惟月落酒杯空。也曾想到此生此夜不長好,掐指明月明年,只能是銀漢無聲下的薄薄輕嘆。不辭最后飲屠蘇,歲云又徂,只笑那身前的富貴賤比草露,身后風流,又何嘗不如陌上花。
你只有低吟,低吟成明月穿閣低戶的悵惘,青樽卮酒灑出月華如晝,把滿襟凄苦醞釀成花間詞人欄桿拍遍的清影。
你只有低吟,低吟成寂寞沙洲的漂渺鴻影,揀盡寒枝棲遲成流桐缺月,把漏斷人靜的苦寂涅槃成《東坡七集》中的豁達佛性。
你只有低吟,低吟成長江驚濤拍岸的聲音,峨冠博帶浣作星河長天,把一腔熱血激昂成北宋詞壇發(fā)聵千載的先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