燃燒生命□王秉欽
高爾基說：人的生命只有兩種存在形式：一種是“腐爛”（‘гниеие’），另一種是“燃燒”（‘горение’）。一切懦夫和懶漢，他們選擇的是 “腐爛”，活著也如同行尸走肉；而凡有理想、有抱負、有人生目標的人，他們選擇的則是“燃燒”，燃燒生命。
一個人退休了，只能說明他人生進入了一個新階段，踏上人生第二旅程。至少他還有三分之一的生命路程要走，生命還要繼續(xù)燃燒。那么，退休近十年來，我是怎樣走過的呢？
燃燒生命：延續(xù)自己的學(xué)術(shù)生涯
燃燒生命，我以為就是一種不斷地自我超越。不管你是什么身份，做什么工作，在人生的哪一個階段，都需要全部的投入，不應(yīng)該存在任何“客串”心理。人是不能停頓的。老，也不是停頓的理由，誰也不能預(yù)知人生道路究竟有多長，因此活一天就得跑一天，不求留下足跡，但求盡心竭力。我正是這樣理解人生的，所以對我而言，人進入老年，并不只意味著所謂的頤養(yǎng)天年，仍可以延續(xù)自己的學(xué)術(shù)生命。我把退休看成是我整個學(xué)術(shù)生涯的一種繼續(xù)。因為退休后人自由了，反而有了更多的休閑時間，可以想自己所想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。
1996年我從莫斯科大學(xué)講學(xué)歸來，沒有帶回多少物質(zhì)上的財富，只帶回來一大箱子書——這可是我金不換的精神財富。而一回來正趕上“一刀切”退休，于是我高興地退了下來，離開了心愛的講臺，卻欣然地帶著這一大箱子書走進了我的書齋潛下心來，著書立說。退休前，因教學(xué)繁冗，還有許多社會工作（如市政協(xié)委員、市民盟常委等），真是羈旅頻仍，無暇顧及著述；退休后，我擁有了大塊兒的時間，擁有了大片的寧靜，這是著書立說極好的時機。我發(fā)奮潛思，甘于落寞，用了9年的時間，陸續(xù)完成了6部著作：《語言與翻譯新論》（1997年）、《漢英俄外經(jīng)外貿(mào)詞典》（1998年，主編）、《簡明俄漢翻譯教程》（1999年）、《20世紀中國翻譯思想史》（2004年）、《現(xiàn)代漢俄大詞典》（外研社出版社，副主編）等。在數(shù)量上，可能只占退休前出版的三分之一，而就學(xué)術(shù)水平和在翻譯界的影響而言，卻遠遠超過了退休前的著作。如《語言與翻譯新論》和《20世紀中國翻譯思想史》，分別作為全國許多外語翻譯方向碩士生和博士生必讀參考書。在別人看來，也許認為我這是跟自己過不去，自己給自己施加壓力。是的，我認為，人生必須帶點壓力，有點負重，這樣，人生才是健康踏實的，才有意義。這是我對人生的一種感悟。
燃燒生命：完成心靈的旅行
一個人要珍惜晚年的退休生命。退休有一個好處：遠離了人際關(guān)系和名利場上那些無窮盡的侵擾，無功名、榮譽的煩惱，心胸開朗，胸襟豁達，心情閑適。這樣，可以更充分地享受自己的讀書時間。
讀書，可以說是一種心靈的旅行，它會帶給人良好的心境，人們常說，“好書如圣藥”。南宋大詩人陸游也說過：“讀書有味身忘老”。我喜歡讀書，早就渴望有一天能夠廣泛系統(tǒng)地集中多讀一些自己專業(yè)以外所喜愛的書籍。古希臘亞里士多德有一句至理名言：“知識是為老年人準備的最好食糧?！闭f得何等的好啊！我做到了，而且正游弋在知識的海洋里。我把更多的時光寄托于讀書上，托付給“高尚的思想和真誠的文字”了。我注重選擇那些文字優(yōu)美，意境深遠，品味高雅的書，有些我要反復(fù)地讀，讀出見解，讀出趣味，讀出靈性，讀出真理，悟出精彩的人生。亞里士多德還說：“吾愛吾師，吾更愛真理?！蔽蚁?，只有這樣，才能真正做到“讀書有味身忘老”啊。
讀萬卷書，常常伴隨著行萬里路。
讀書是一種心靈旅行，而享受大自然是另一種心靈的旅行，更確切地說，是一種“靈魂的放飛”。
古羅馬詩人奧維德在詩中說：“靈魂最自由的人，就是那種一舉掙斷鎖鏈的人?！蔽覀兩钤诙际欣铮綍r很少有機會接近大自然，日久，難免心中浮塵掩卻了靈明之光；人在一地工作生活久了，或因工作與身份之故，或受生活所累，總感到身心疲憊……也常想走出去，求取身心的放松和解脫，由解脫而飄逸而瀟灑。走進大自然，去盡情享受它的恩賜，慢慢體會宇宙間的奧秘，捕捉天地間的靈感，擴大心境，開拓眼界，求取娛目歡心，使人性獲得一次釋放。誠如《莊子》中說：“山林原野，使人欣欣然而樂。”從哲學(xué)意義上講，出游，就是一種“靈魂的放飛”，就像“靈魂如噴泉”（尼采語）之盡情噴灑，使心境達到酣暢至極的境界，這是健康積極、催人向上、令人愉悅的“情性觀”。所有這些，正是在我退休之后，方能徹底實現(xiàn)。豈不“欣欣然而樂哉”。
新世紀初，我兩次赴美探親，完成了一次文學(xué)之旅。游覽了美國眾多名城，寫了數(shù)十篇游記散文。這些游記如前所述，“或詠山河之麗，或歌人情之美，或述風(fēng)俗，或記方物，尋幽探勝吊古傷懷，把自然、社會和人交織在一起，將自己的所思所念所感所懷，用文學(xué)的筆觸，歷史的視野，文化的精神，以樸實無華的文字記錄下來。于是有了這段人生難忘的心路歷程?！弊詈笈c俄羅斯之旅散文合編成一本游記散文集《路漫漫》，這也算是我“燃燒生命”的一段記錄吧。
人常說，“年少無愁，青春無悔，中年無恨，老年無憾?！边@或許是人生最大的希冀。我正朝著這個目標在孜孜不倦地努力著。
燃燒生命：甘做“人梯”和“鋪路石子”
退休后不久，我的《語言與翻譯新論》出版，和1995年出版的《文化翻譯學(xué)》這兩部書，被我國著名俄國文學(xué)批評史家、北京師范大學(xué)教授劉寧先生推為他的博士生必讀參考書。此后，我被列入該?！皩＜?guī)臁?，作為該博士點的博士學(xué)位論文審閱人和博士學(xué)位論文答辯委員會成員。2004年出版的《20世紀中國翻譯思想史》被他們推薦為重要參考書。
我給博士生、碩士生講做學(xué)問的甘苦，講“沒成為某某家以前，先要學(xué)做人”的道理。我永遠記住傅雷的一句名言：“人是生活在太陽底下的，人接受了太陽的光和熱，就應(yīng)當把它傳給別人?！蔽揖褪沁@樣盡其所能，做好“人梯”和“鋪路石子”。在領(lǐng)略人生的漫長歲月中，去不斷完善自己的人格。
最后，我想引用一位作家的話作為本文的結(jié)束語：
“人生是一場永無止境的長途跋涉、翻山越嶺。我們追求的，不應(yīng)該是短暫的彗星一閃，空留回憶不如最后豐盈的收成。慢慢的走，穩(wěn)穩(wěn)的走，保持心境的平和寧靜，不偏離業(yè)已抉擇的人生目標，總有一天，驀然回首，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是那走得最遠的人?！薄 ?br> ?。ū疚淖髡邽橥鈬Z學(xué)院教授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