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這樣向前走著,在校園小徑上,在依依柳樹下,在寂靜的黃昏或者在落寞的晚上。多情的路燈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長,他左顧右盼,看高大的男生從面前走過。嬉戲喧鬧的女生從遠處走來,還有后座上依偎著女孩的一輛輛自行車,從他身邊穿過。輕柔如水的晚風里夾雜著老狼那憂傷的旋律:“開始的開始是我們在走,最后的最后是我們在唱歌……”
就這樣走著,在食堂、教室、寢室,在這三點一線的生活中,在時間里、風雨里走著,泮池的噴水打濕了他的臉,他微微地抬起頭舉目望去,盡是攢動的人頭,把校園的主干道擠成一條繽紛的河流。他看見那些熟悉的身影,每一個都好像是自己,又似乎是一條條游弋的魚。他幾乎聽到了魚兒撥動水花的聲音,他伸長耳朵靜靜地聽,聽到的卻是黑板前面老師溫和的講課聲。
玉蘭花開了又謝了,草地綠了又枯了,綠葉成蔭了又飄落了,春去了秋來了。他默默地笑著,走著,傾聽著。
他走到食堂邊的招貼欄前,斑駁的欄板上,擠滿了各種各樣的廣告。他正津津有味地看著二手書轉賣的信息,旁邊擠進來的同學不小心推了他一把,他回頭一看是一個瘦瘦的文靜的女生。他有點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,女生正好迎上他的目光,趕緊說對不起。他笑笑說沒關系,便離開招貼欄走進食堂里。他把包放在凳子,然后去排隊買飯。隊伍好長,起初還是直的,后來擠不下了就開始拐彎,漸漸地排成了一個“7”字。他有點煩躁,想找個同學說說話,目光在人群里使勁搜索,卻一無所獲。百無聊賴,于是他豎起耳朵聽前面的同學說話。一個同學說今天上課的老師超搞笑,另一個說就是嘛,不像某某教師,聽他的課郁悶死了。排在他后面的同學也在說話,一腔吳儂軟語,是幾個上海的女生在談論私事,談到興高采烈的時候笑得花枝亂顫?!肮@就是大學女生!”他暗暗發(fā)笑地想著。“輪到你了,快點菜?!卑⒁探械?,他回過神來看了看,不知道吃什么好。阿姨說:“趕緊啊,后面還有很多同學在等呢!”他隨口說:“那就魚頭吧,再要一份西紅柿炒蛋?!薄八⒖?!”他趕緊把卡伸過去,刷卡機“嘟”的一聲,他掃了一眼,正好五塊錢。
吃完飯,他決定回寢室。爬上四樓,打開寢室門,里面一個同學的電腦還開著,正放著音樂。他坐在那里,看窗外漸漸地暗下去的夜色。走到陽臺上,想透口氣,看到的是校園里漸漸模糊的風景。他感覺到樓下面的那棵樹突然長得好高了。究竟是什么時候長高的呢?想了半晌也沒有答案,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在這里住了二年了。二年的時光,七百多個日日夜夜,流淌的是他燦爛如花的青春。
六月,他穿上了碩士服。畢業(yè)典禮上,老師把他的帽穗從一邊撥向另一邊,然后握住他的手祝賀他取得碩士學位。他笑了,拿著賀信,站在老師面前,接著是“喀嚓”一聲,他的笑容永遠地定格在照片里。
那一刻他想到好多,導師、同學;校園里的玉蘭花、月季花、菊花,泮池旁邊的柳樹、鴿子、孔雀,泮池里的金魚和戲水的鴛鴦,休閑區(qū)里的葡萄架,還有小河溝里迎風起舞的荷花;他還想起了從圖書館出來的一個個夜晚,站在空闊的臺階上,輕松充實地看遠處的燈火,聽靜夜里校園廣播散出來的輕靈如水的音樂。他靜靜地想著,流下了眼淚。
回到寢室收拾好行李,屋子里已經是空空的了,但他卻感覺到里面還是滿滿的。滿滿的記憶,還有他的影子。轉身離去,寢室門“砰”的一聲關上了,此刻他胸口悵然。慢慢地走到校門口,漸漸地他變成一個悠長的背影,似乎是一條魚,游入茫茫的大海里。
那個他,似乎是我,又似乎是你。悄悄地來了,又輕輕地走了。學校門口錢老那“自強不息”的題字依然如故,校園里的一切也還是在循環(huán)生息。一屆畢業(yè)班同學走了,一級新同學來了。他們重復著他的快樂,重演著他的生活。
想到這里,我突然有些感傷,似乎我們只是一朵流云。天空雖然湛藍,但總有一天,我們會像云兒一樣轉身上路,飄到更遠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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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5期